我先前并不知道城市是有味道、有旋律的。
一个老家上海的女同事说,当年她经过哈尔滨,一下火车就闻到了一股葱花味。这让我感到很震惊。外地人在嗅觉上对一个陌生城市的判断往往很准。的确,习惯使然,这座城市的人们几乎做任何菜都要用油先爆一下葱花。某年我到上海去,一下火车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菜子油味……这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。
说到城市的旋律,我想起女高音歌唱家张权。到哈尔滨之后,她经常驻足街头,听着从一幢幢楼房或小木屋里,传出来的用黑管、小提琴等演奏的乐曲声,也会欣赏太阳岛的游人们在手风琴和吉他的伴奏下引吭高歌的情景。这些让她感到温暖,在她心中,哈尔滨是一座有旋律的城市。这一点我也认同,哈尔滨的确是充满音乐气息的城市。这里很早就成立了交响乐队,并且演出了很多世界著名歌剧。这里也汇集了许多来自海内外的音乐家,他们不仅为哈尔滨培养了众多音乐人才,也提升了当地居民对音乐的欣赏水平。更值一提的是“哈尔滨之夏音乐会”——自上世纪60年代诞生以来,历经几十年的时光沉淀,给一代代人留下无数动人旋律,并已成为哈尔滨一张耀眼的名片,为这座“音乐之城”赋予了浓厚的艺术魅力。
来到哈尔滨,还要走走那条著名的中央大街。中央大街留下过很多历史人物的足迹,所以这条老街穿越过悠长的历史岁月,也承载着诸多的梦想与追求。
我是伴随哈尔滨这座城市长大的。哈尔滨开埠只有短短100多年。我到哈尔滨时大约四五岁,现在已经70岁开外。我家在一条被称为“商铺街”的短街上。大约是这条街紧邻松花江的缘故,而早在上世纪中期,松花江是盛产“三花五罗”的天然渔场,所以这条街最早被称为“鱼市街”,而后改称“商铺街”,之后又易名为“花圃街”。街名也可以看作是一段城市历史的小标题,背后包含着许多故事,是城市变化的小小缩影。
记得我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,站在中央大街的街头,方石路面的两侧种满了绿树合荫的糖槭树,一眼望去极少见到几个人影。城市的幽静,犹如一支舒缓且抒情的小提琴曲。阳光从糖槭树的叶间洒落到地面上,斑斑点点,俨然闪烁的金色音符,充满文艺气息。难怪这座城市曾经出了那么多了不起的诗人、文学家、戏剧家、音乐家。
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每一天、每一个季节,都成为我的文学创作的巨大动力和坚实支撑。比如“冰城”之雪,即是我创作的源泉之一。雪,是大自然赐给哈尔滨人的别样“食粮”。有人说,哈尔滨的雪“是一封封天降的书信”。这诗一般的语言里渗透着人们对雪的亲近、对家乡的热爱。在下雪的日子里,几乎每家的栅栏院里、街道上,都有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。只有伫立在雪中观赏,才能领会到这座城市的深沉,才能真正感受这白山黑水苍凉壮阔、豪迈放达的个性。赏雪、滑雪、滑冰之余,再尝一尝粗放且别致的烹大豆腐、渍菜粉儿、酱焖河鱼、野菜盒子和羊杂碎汤,真是欣然一饱,回味无穷。
我年轻的时候,几乎每个月开工资的日子里,都要去吃一次西餐。那时候,西餐馆里的人很少。我喜欢去对面的秋林商店,买一瓶价格不算贵的兰姆酒,然后拿到餐厅自斟自饮。这种酒我最早还是从一篇外国小说中看到的。不过,我第一次喝这种酒时,觉得有一股难以下咽的汽油味。我坐在餐厅里,喝着兰姆酒,在幻想和回忆中消遣时光。有时甚至在餐桌上记下心中流出来的诗句。
冬有冰雪,春有丁香。丁香是哈尔滨的市花,每年5月盛开。每到丁香花开时节,我都会欣喜万分,尽量推掉外出的事情,只为了留在哈尔滨欣赏丁香花盛开的美景,闻一闻那令人沉醉的清香。这样一种单纯的眷念,这样一种难舍的情怀,已然成为每一个哈尔滨人终生不舍的乡愁。
或是一种巧合,或是一种缘分,现在我又搬回到松花江边。站在凉台上,可将一泻千里的松花江水一览收尽。晚上,我总要去松花江边散步。避开游人多的地段,溯江而行。即便是豪雨滂沱的黄昏,我也会撑一把布伞,独自一人踽行江边。在沉浮的烟雨之中,江边美景化成一幅水墨丹青的长卷,让人感慨万端。
而今的哈尔滨已经是一座繁华的国际大都市。我作为这座城市的见证者,为她美丽的容颜、文艺的品质、质朴的情怀,以及奋斗前行的坚实步伐,感到自豪和欣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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